日行三万步，在分拣仓争分夺秒的年轻人

分拣员，和外卖员、网约车司机一样，配合撑起了都会里“随叫随到”的生涯。差别的是，他们的劳动始终爆发在关闭的客栈里，是消耗者们最难以接触的一环。这份事情上一次被互联网普遍讨论，是由于能够“日行3万步，带薪减肥”。

标签之下，属于这份事情的真实一样平常是什么？那些走进客栈的年轻人，为什么选择留下，或最终脱离？带着这些好奇，我走进了一家分拣仓，体验了5天禀拣员的生涯。

文 |王潇

Yang

运营 |芋头

两分半的循环

关于一个新人分拣员来说，两分半是他们最熟悉的时间刻度。

线上即时零售赛道，“30分钟送达”险些酿成了一条基准线。分拣员即是这倒计时的起点，平均需要在3分钟内分拣、打包完成，剩下的时间才属于配送骑手。

每一单的时长因商品数目而差别，少则几件，要求在90秒内完成；多则几十件，系统会放宽到八九分钟。作为新人，一样平常不会被派到凌驾30件的“大单”，因此，刚刚踏入这行的年轻人，最常面临的情形，是在两分半里拣完20件左右的商品。

分拣员，和外卖员、网约车司机一样，配合撑起了都会里“随叫随到”的生涯。差别的是，他们的劳动始终爆发在关闭的客栈里，是消耗者们最难以接触的一环。这份事情上一次被互联网普遍讨论，是由于能够“日行3万步，带薪减肥”。我最先好奇，这份藏在无数订单背后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样的？于是，今年10月份，我走进了一家分拣仓，最先体验被无数个“两分半”切割的生涯。

▲日行万步的分拣客栈。图 / 逐日人物摄

每个分拣员都会领到一个PDA条码扫描器，在这里，它被叫作“枪”。“枪”一响，新的两分半就最先了。

第一声“铃——”响起时，分拣员就必需一边将袋子套上手腕，一边快步走向分拣区。客栈按温度被划成四个区域：中温、冷藏、冷冻和常温。中温区堆放着果蔬，也是每一单的起点。

每张订单的路径，险些都遵照着一个牢靠的闭环：从中温区最先，依次穿过冷藏区与冷冻区，最后抵达常温区，再返回中心的打包台。客栈总面积约有800平方米，相当于一个小学操场的巨细。

但身在其中，感受到的却是拥挤与逼仄。几十列和顶棚一样高的货架，在客栈里细密排列着，把整个空间切成了无数个细长的“小隔间”，大大都货架间的距离只够一小我私家通过。

一张订单往往笼罩四个温区的商品。这意味着在两分半内，分拣员不但要在800平米的空间里跑完一个大圈，更要在麋集的货架迷宫中，完成无数次急促的穿插与折返，“多的时间能跑四五万步”。

但走路并不是最累的，分拣员需要将商品一直丢进手臂上的袋子里——一个萝卜2斤，一棵白菜5斤，每单拣下来往往抵达十几斤。若是遇上成箱的桶装水，4桶就要40斤。商品散落在货架的各处，需要频仍地蹲下、踮脚、爬高。若是将这些行动折算成健身，相当于天天要做十几个小时的负重训练。

▲分拣员们需要在狭长的货架迷宫中负重前行。图 / 逐日人物摄

找到商品后，先用“枪”扫描库位码，再扫商品码，放入袋中，一个货就拣完了。理想情形下，假设一单有15件商品，每件用10秒钟，时间着实绰绰有余。

但现实是，两分半内要完成的不止是分拣�？退呤钦镜愕闹饕蠛酥副曛�，一次投诉就会扣10元，在某些平台甚至高达20-30元。商品罅漏、逾期或者品质欠好都会成为客诉的理由。因此，每拣一件货，都必需仔细检查保质期和外观，盒装果蔬还要拆盒审查。客栈监控无处不在，老员工会提醒：“必需要有对着监控重复审查的行动，不然会挨说。”

脑子也要一直思索，手里拣着这件，眼睛和思绪已转向下一件的位置，妄想着最短蹊径。

“铃——”倒计时1分钟的“枪声”再次响起，得跑起来了。

所有商品分拣完成后，需要打印小票，再到打包台封装，最后按下“打包完成”的按钮，计时才会阻止。不然，“枪声”会再次响起。若是超时，音响连忙高声播报。

客栈一直都是喧华的，尤其是事情日的下昼三点后和周末，这些属于爆单的时段。岑岭期，休息和请假不被允许，就连上茅厕时间稍长，都可能被点名。

爆单时代，除了十几名全时分拣员，客栈还会安排几名半班兼职分拣员，近20支“枪”的“铃——铃——”声接连一直。分拣完毕，外卖打印机的语音提醒和出票声连忙跟上，单多时，十几台打印机同时作响。副站长拿着喇叭在一旁鞭策：“手里有‘枪’的跑起来！”为了维持这种节奏，动感音乐被全天播放，试图用鼓点加速所有人的脚步。

喧闹中还无意夹杂争吵。为了准时完成，分拣员有时会提前点击“打包完成”，这时配送骑手的倒计时就启动了。于是，经常有骑手挤在打包台边，对着还没封好的包裹大吼：“能不可快点�。　薄奔涞恼�，在这一刻具象化。

除了这些即时的冲突，更长期的是身体在日复一日中积累的磨损。熬过最初几天，新人都会逐步换上一身相似的行头：耐走的鞋，棉质的裤子，以及一双塑胶手套。

频仍收支冷藏和冷冻区，棉质裤子必不可少，速干的面料，只会冷得更快。但伤风是逃不掉的，一连跑上一个小时，最先流鼻涕，一连两三天，就伤风了。老员工说，约莫得熬上一个月，身体才华顺应这种冷热交替。打包台扑面的货架上，专门有一层放着员工的水杯、抽纸和伤风药。在接单的短暂间隙，常有人快步走已往，擦掉鼻涕，再吃药。

与分拣同步举行的尚有理货。补货的商品常被暂时堆放在本就狭窄的过道里，奔驰中稍不注重就会被货框绊倒。摔一次就是一次淤青，有时还会磕掉一块肉，有老员工说，“以前尚有人把小脚趾砸折过”。

手上的塑胶手套，外面最好再套一个剪掉拇指和食指的棉质手套，利便扫描器触屏。不然一天下来，重复开箱、取货沾上的灰尘与摩擦，会让指尖很快干裂。无意有人遗忘戴手套，隔天手指就充满了小伤口，“碰一下就疼，都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受伤的”。

▲分拣时必需戴手套，不然很容易受伤。图 / 逐日人物摄

躲进分拣仓

每到冬天，是分拣仓新人最多的时间。他们大多很年轻，配景各异，却面临着统一种处境，被更“正式”的事情拒之门外，需要一处能快速容身、短期攒钱的地方。分拣仓没有门槛，不问过往，成了他们配合的“呵护所”。

他们之中，有人原本在送外卖，天冷了，便躲进客栈做分拣，等天气转暖再回到陌头，像候鸟一样，随着季节在两种体力活之间迁徙；也有人纯粹为了攒一笔过年钱，邻近年关，再不挣点钱，就得空手回家了。

某一天下昼，客栈里一下来了六七小我私家，问了问，是清一色的05后。在这里，称呼都带着亲热，年岁小的女生被叫作“妹妹”，男生是“弟弟”。

“弟弟”李建东只有19岁，是这批新人里“最机敏的小孩”，逢人就叫“哥、姐”，流程一教就会。他原本在苏州送外卖，这次经朋侪父亲先容，来北京在分拣员和外卖员中选一个。“天太冷了，”他说，“照旧干分拣吧。”

▲分拣仓。图 / 逐日人物摄

他和两个朋侪合租在客栈周围的老旧小区里，三小我私家挤一间次卧，每晚分摊一百多元房租。对他而言，来北京还带着一点“闯荡”的意味，算是“去外面混一混”。

但在北京这样的大都会，“混出来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尤其关于这些过早走入社会的年轻人，体面又稳固的事情时机，越来越难找了。已往那种靠受苦耐劳就能在都会驻足，甚至改变运气的可能性，正在变得渺茫。

一经有人从吉林坐了一夜火车来北京，原本她在老家学化妆，听人说“大都会各处黄金”，想来试试赚钱�？衫戳酥�，事情没着落，只能先去送外卖，天冷了又转进分拣仓。才一个月，她的“掘金梦”就淡了：“我看（赚钱）也就那么回事儿。”

新人里尚有一个女孩，叫郑晓晓，今年20岁，个子小小的，蹲下身去比装着4桶水的箱子大不出几多。她总把“没招儿了”挂在嘴边。问她为什么来做分拣员？“没招儿了，其他的事情也找不着。”为什么现在急着找事情？“没招儿了，快过年了，总不可还向家里要钱。”

着实，分拣员这份事情郑晓晓早就听说过。她曾在社交软件上搜索，险些都在劝退：“日行三万步，着实太累了。”那时她心里很确定：肯定不干这个�？上质得桓嘌≡�。

她七月份刚来北京，暂时住在朋侪家，三个多月，一直没找到事情，直到十月末，手里的存款见底，只剩下几百块。

郑晓晓也试过别的路。最初想跟朋侪去美容院，但天天通勤要一个多小时，只干了一天就放弃了。她还应聘过收银员，“人家没看上我”。她厥后琢磨，问题可能出在额头上那块指甲盖巨细的“白斑”。去年冬天，她得了甲流，村里的诊所没治好，转到镇上连挂几天点滴才好，病好后额头上逐步“白了一块”，连粉底也遮不住。她还去问过效劳员的事情，“聊过也不搭理我了”。没有人明确告诉她失败的缘故原由，但她自己猜，这些活儿或许都对样貌有要求，“大都就是由于这块斑”。

每一次被拒绝时，郑晓晓心里都会冒出一个想法：“着实不可就去干分拣。”

下定刻意的时刻，是在中秋节。那时郑晓晓手里只剩下1000块钱，原本想回家，摸摸口袋又以为“欠盛意思”。节后不久，朋侪过生日，她连份像样的礼物也买不起。更让她心慌的是，她一直骗怙恃说自己在北京有事情，“再瞒下去，感受要瞒不住了”。哥哥每月要还车贷，无意会找她借几百块周转，她怕再不事情，“没钱可借，就露馅了”。

那一刻，分拣员从一个“绝不思量”的选项，酿成了“累就累点吧，至少要人”。

▲图 / 《未知的首尔》

和郑晓晓一样，崔远帆也是在辗转多次之后，将分拣员当成了自己最后的选择。

23岁的他，已经做了快两个月的分拣员，原本，他对事情有过一个质朴的标准：最好能坐着。这个标准甚至影响了他的专业选择，读大专时选了盘算机，由于以为“以后的事情肯定是坐着的”。结业后他才发明，对口的岗位每月只有几千块，扣掉开销，基础攒不下钱。

他习习用最直接的方法找事情：上街溜达，或者熟人先容。刚结业那几年这要领还行得通，他干过汽修、送过外卖、也做过房产中介，总之，“只要想找，一样平常都能找到”。但这两年，时机肉眼可看法变少了。他想重回房地产行业，却发明现在的销售只有提成、没有底薪，“预计赚不到什么钱”。他又到写字楼周围转悠，抓着人就探询事情，一个多月只问到一个疑似做企业贷的活儿，他感受“似乎是灰色地带，有点危险”。

厥后，他途经文化园里的分拣仓，闻声内里的人说“干得好能拿一万多”。只管和他“坐着事情”的初志完全相反，但在重复碰钉子之后，这成了一个他能捉住的、最着实的选择。

分拣仓里还藏着另一些年轻人，他们来到这里，不但是为了钱，更像在寻找一个能暂时安顿自己的地方。

▲分拣仓更像是避难所。图 / 视觉中国

还在读大专财务专业的李淼，原本也想找一份对口实习，但投简历石沉大海，即便有回音，实习人为也低得难以维生。朋侪说分拣仓的事情很好找，她就来了。但真正让她留下来的，是这里“社恐友好”的事情情形。

从小时间起，李淼就格外内向，念书时背面不熟的同砚语言，出门会主要到“不知道手该放哪儿”。她曾实验做超市收银员，效果只干了一天，“人太多了，直接跑路了”。

但分拣仓的情形完全差别。这里险些不需要任何社交，天天只需按单拣货、扫码、打包，全程可以一言不发。休息时，只有干得久的老员工会聚在一起聊谈天。年轻人大多就找一处角落，窝进货架里，单独玩手机。李淼经常坐在货架的最底层，周围堆满成箱的牛奶和啤酒，远远看已往，就像货物的一部分。

尚有一位白天在医院实习、晚上赶来分拣的女生，由于实习没有人为，只能靠夜班兼职维持生涯；另一个刚做了母亲的00后，深陷产后焦虑，试图通过事情转移注重力，却因无法照看孩子而越发担心，总是蜕化，被副站长品评�Ｉ杏辛礁稣娴脑诜旨鸩旨醴世殖傻呐�，去职后又去了健身房打工，“钱也赚了，肥也减了”。

像“厂”一样运转

某种水平来说，分拣仓像是一种开在一线都会里的“流水线工厂”。

与工厂常位于郊区或工业区类似，为了节约租金本钱，大大都分拣仓都藏在都会的深处。

它们有的在阛阓的地下二层，地上是欧式装修的阛阓，地下则是600多平方米的前置仓，楼上的商户甚至都对此一无所知；有的在城中村边周围的矮楼里，隔一条街，就是大片的平房；尚有的在老旧阛阓的地下，夹在底商麻辣烫和重庆小面之间，只留出一道窄缝似的招牌。

我所事情的这个客栈，位于一个文化工业园的深处。通往它的路上，平整的柏油路面逐渐泛起碎石补丁，自行车骑已往会不受控地波动。

几百米的窄巷里，挤着两家差别平台的客栈和一个快递驿站。送货卡车时常堵在巷中，快递和货物只能被就近摞在车旁，险些占满所有空间。人们只能从货物与车厢的误差间侧身穿过，巷子最深处，十几辆外卖电动车挤在一起，簇拥的中心就是分拣客栈的大门。

▲分拣客栈外日�；嶙柚剐矶嗔镜缍�。图 / 逐日人物摄

这两年，越来越多的前置仓在大都会的深处生长出来，“厂”的数目在迅速增添。像进厂一样，成为一名分拣员也险些没有门槛。

在恣意一个招聘软件上，分拣员都是最容易找到的岗位之一——永远在缺人。这些招聘大多由外包公司署理，签约后通常没有社保，只有少数平台会与部分分拣员直接签署劳动条约并缴纳社保。

入职险些毫无门槛。应聘者只需向外包招聘员提供身份证和联系方法，就能直接安排面试。招聘方往往会提醒：“只要说自己能恒久干，一样平常都能过”，事情时长似乎是唯一的筛选条件。现实面试则越发简朴，站长不问泉源，也不体贴你能做多久，险些没有任何筛选，挂号信息后就直接最先试岗。带教的老员工常说：“没有什么手艺含量，主要能记着位置就行了。”

每个分拣仓的结构都像一套标准化的流水线：一个站长，两个副站长，两三个水产员，八九个理货员，以及数目最多的十几个分拣员。在整条链上，分拣员是最累的，要全天候一直跑，因此，也是职员流动最大的岗位。一位干了五年多的老员工说：“年轻人能坚持一个月就不错了。”

▲像流水线一样运转的分拣仓。图 / 逐日人物摄

这里的薪酬模式也带着鲜明的“工厂感”：按件计费，每拣一件在1毛钱左右，日总量凌驾一定命目后单价会略微上涨；有的平台则按商品种类算，不管几多件，每种商品3毛多一点。多跑多拣，才华多挣。

分拣仓的工时制度，常让李建东想起之前进厂的履历。那时他在手机零件的流水线上，上半个月白班，再上半个月夜班，一直轮换，“身体真受不住，”他说，“刚要顺应，又得换。”夜班最难堪，有回破晓三点，他握着工具刀直接在工位上睡着了，刀掉下来砸到脚面，他一下惊醒，“刀子尖锐点就能扎进去了”。

更让他畏惧的，是那种“脑子被吃掉”的感受。天天13小时重复统一个行动，下班后回宿舍就睡觉，险些不与外界交流。不到一年，他发明自己反应变慢了。每当有人和他语言时，他没步伐连忙回话，往往要顿一下才行，“大脑得再想一遍”。

正是这种影象，让李建东在分拣仓前犹豫过。他的两个朋侪试岗当天就走了，“由于太像厂里”。他自己则注重到一些细微差别，这里需要记着差别商品的位置，脑子似乎还在转。但他也清晰，一旦所有位置都记熟，行动成为肌肉影象，眼前这条在两分半内循环的牢靠蹊径，会不会又酿成另一条“流水线”？他还不确定。

事实上，每一个走进分拣仓的新人，无论配景怎样，都会很快感知到一套无形的规则：分拣是停不下来的。明确的制度只是辅助，真正驱动这里高速运转的，是一种弥漫在空气中的竞争感与愧疚感。

愧疚险些无时不在。用饭、上茅厕、休息的时间过长，都会让人担心。客栈的角落有一张小桌，能供三小我私家同时用饭。用饭是轮班制，没有严酷时限，但早班的人先吃，后面的人自然等着。这就让排在中心的人不敢拖延，“别人还等着呢，别延伸人家”。一顿午饭，通常不会凌驾半小时，就继续回去事情。

更直接的榨取感来自客栈正中央的显示屏。上面实时转动着每小我私家的拣货数目、时效、被投诉次数，甚至连“空闲”与“接单”状态都一目了然。监控摄像头遍布各个角落。在这种全方位的注视下，新来的年轻人险些不敢停下，“搞欠好什么时间向导就找来了”。

▲位于客栈正中央的显示屏。图 / 逐日人物摄

出走与渺茫

险些每个走进分拣仓的年轻人都清晰，这里只是一个暂时的落脚点。但下一个清晰的目的在那里？没人能回覆。

虽然，也有试图在这里停留的人。客栈里有一条模糊的上升路径：从分拣员转到理货再到水产岗，积累履历后成为副站长，再跳一再槽，或许能当上资深副站长，那样就能签正式条约、有社保了。但算清这笔账需要时间，而许多人等不起。

崔远帆就认真算过。入职前他听说月入能过万，干下来才发明，自己每月只能挣五六千元。除去房租水电，剩下三四千，“还得吃、喝，基本不剩什么”。他估摸着，要熬到副站长，至少得忍受几年这样的收入，而即便真升上去，薪水也不过7000元左右，“还不如一个能跑的分拣员赚得多”。这笔账算明确后，他很快选择了脱离。

更多是被疲劳劝退的年轻人。分拣仓的事情是排班制，早班从6点最先，晚上7点竣事，最晚的一班，上午10点最先，晚上11点竣事。李淼和朋侪合租在城中村的一间房里，同睡一张双人床，但险些不会“碰面”。朋侪上早班，而李淼经常上晚班，天天朋侪上班时，她还在睡觉，等她深夜抵家后，朋侪已经睡了。

▲分拣员在分拣仓一角用饭休息。图 / 逐日人物摄

为了捉住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，她下班后总是连忙洗漱，然后瘫在床上刷手机，有时直到破晓四点。只睡几小时又要爬起来事情，走在客栈里“像踩在棉花上，轻飘飘的”。干了一个多月后，她妄想去职，妄想回老家准备专升本，“以后找个更轻松的事情”。

分拣仓里，大大都人都是一边盘算，一边张望。留不下的缘故原由很详细，钱少、累、看不到头。而留下的理由，往往只是由于“还没找到更好的行止”。这种苏醒而短暂的停留，成了这里的年轻人里最普遍的心态。

这种“干不长”的预期，甚至改变了他们对社保的看法。王伟在一个前置仓做主管，他发明，现在许多年轻人反而抗拒签劳动条约、缴社保，由于那意味着“被拴住”，而他们想要的，是“说走就走”的自由。

事实上，不止在分拣仓，这群年轻人对任何一份事情都难以爆发恒久的妄想。郑晓晓高中辍学后就走上社会了，她盘算过，自己能做的无非是客服、效劳员、奶茶伙计这些“很底层的事情”。她的妄想是把它们都做一遍，“这样不管以后哪个事情要履历，我都有了”。在她看来，一份事情干满一年“已经算久了”，上学至少尚有个盼头，“可上班简直是一望无际啊”。她需要用一直转换来对抗那种“一望无际”的重复。

频仍替换事情的背后，是一种更深层的不确定。关于许多像郑晓晓一样，早早进入社会的年轻人来说，最基础的疑心往往是：“我不知道该做什么，也不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。”

▲图 /《请和我的丈夫完婚吧》

郑晓晓心里有一本极重的家庭账。她有个哥哥，这意味着怙恃未来既要为哥哥准备屋子，又要攒下一笔彩礼。“没问过详细要几多，但对种地的爸妈来说，肯定特殊难。”她自己当初每学期学费就要近6000块，吃穿用度都要钱。再想想自己的效果，就算继续念书，也只能上个民办大学，学费又要一万多，“太浪花钱了，（再上学）也无所谓了”。

事情以后，郑晓晓又有些后悔，若是当初上了大专，“至少会有一个专业，能有一个偏向”，而她现在找不到任何偏向。

北京也没有给她带来想象中的“闯荡感”，反而加深了她的无措与自卑。许多时间，她甚至不敢出门找事情。她以为这座都会与自己格格不入，楼太高，街太宽，而每一栋写字楼里都坐着“上过大学的人”。走在街上，她总以为周围人有种“说不出来的气场”，脚步又快又稳，“他们都知道要去哪儿”。只有她，不知道目的地在那里。

为了避开这种无处不在的“气场”，她一度畏惧出门，把自己关在屋里，“过得像老鼠一样”，睡到下昼起床，打打游戏，刷刷短视频，一天就已往了。她的决议大多出于“一时兴起”，没有久远的妄想。但有一件事她似乎逐步能确定：今年回家之后，“明年可能不会再来了”。

（文中讲述者均为假名）

文章为逐日人物原创，侵权必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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